捉迷藏

“我曾看见过UFO。”我说。说起这件事时,我正和京玩一个叫作“交换秘密”的游戏。 2008年夏至2009年春,半年时间里我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三篇小说,算得上是...

“我曾看见过UFO。”我说。说起这件事时,我正和京玩一个叫作“交换秘密”的游戏。

2008年夏至2009年春,半年时间里我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三篇小说,算得上是风头正劲的年轻作者。可是春天一过,我却再也没有写出半个字,所有的灵感如迁徙的候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我跟人玩起了“交换秘密”的游戏。之所以热衷于这个游戏,一来是人心犹如沼泽,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下面却可能是无底的深渊;二来,当然是为了写小说。抛出一个秘密,然后收获一个秘密,看起来简单,但其实很难,因为总是有想糊弄过去的家伙,所以不是跟谁都适合玩这个游戏。而就我自身来说,每次讲到自己的秘密,我总是尽量的真诚。

遇见京是在大学的同乡会上。我从小就离开了故乡,举家搬到了市里,本来并不热衷于这样的同乡会,但是自从灵感枯竭后,我总是尽量让自己多参加一些社交活动。

那天晚上,我们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完晚饭,便到大学城商业北区的一家KTV唱歌。我不大爱唱歌,便和大家在旁边的桌子上玩骰子,刚玩了几轮,京也凑过来与我们一起玩。他比我小一岁,是个大一新生,在同乡会里,只有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小镇,碰巧也是在小学时离开了故乡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大概是因为我们际遇相似,所以一开始我便对他抱有好感。

他一米七五的个头,戴着一副方框眼镜,大概是那种烟酒不沾的好学生,所以在KTV里玩过几巡骰子,便说有点头晕。我问他要不要到外面去透透气,他欣然应允,我们跟大家打过招呼,便乘电梯下楼,穿过商场前那个面积浩瀚的广场,往江边走去。

我们站在黑黝黝的江水前,凭栏而望对岸灯火错落的村落,一个江边的采沙场夜间里还在作业着,几支伸向天空的运输履带在灯光下隐约浮现,头戴安全帽的工人在工地上走来走去。如往日一样,红彤彤的天空上没有一丝星。这个时候,我提出要跟他玩“交换秘密”的游戏。

“什么,这是?”他问。
“很简单,只消彼此说出自己的一个秘密即可。”
“是为了要写小说?”他问我。
“……你知道我在写小说?”
我想不到会被他识破了,严肃文学类型的小说应该很少人看才对。
“早就听过你的名声了。”他笑笑,“最喜欢的是你那篇《金星上的时钟》。”
“我也很喜欢那篇。”我说。那是我发表的第一篇小说。
“会被你写在小说里吗?”
“有可能。”我坦诚地说。
“如果你要写,我只有一点要求:把关于我的信息都隐去,不要给我带来任何的麻烦。因为我要说的事,并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这点能做到?”
“当然。”我说。
“还有一点。”
“请说?”
“你先来说你的秘密。”他说,“因为我的这个秘密埋在心里太久,我需要好好地想一下该怎么顺利地说出来。”
“我看见过UFO。”我说。就是这天晚上,我说出了我见过UFO的往事。
“在我小学三年级的那一年,正是我要搬往市里的前一个晚上。那天晚上,我独自坐在家门口乘凉,突然间看到一艘堪称巨大的飞船——足足有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无声无息地在我头顶的天空低低地掠过。飞船飞得极低,几乎要压到我家的屋顶了,而且飞得极慢,不,应该说是时间在那一瞬间静止了,或者说是时间过得极慢极慢。也正因此,那一瞬间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飞船的底部闪烁着蓝红交错的灯光,看到飞船底部横亘着纵横交错的却又规规整整的机械纹路。

“我的内心震撼不已,然而我也只能囫囵吞枣地看到了这个飞船的局部,而无法窥见它的全貌,因为它只留给我匆匆地扫一眼的机会,便掠过鳞次栉比的房屋消失在夜空。正如它突如其来地出现,它的消失也是倏忽而去,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般。我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漆黑的夜空不知所措,尔后我走进屋里,什么也没有对家里人说,因为那时候我已经什么都想不成了,更不用说把刚才的事告诉别人。

“第二天,我便离开了故乡,那晚在家门前看到的不明飞行物在我心中变成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经历,我无法相信它出现过,因为我看到的情景过于真实了,真实到令我无法相信,它又太虚幻了,它出现的时候无声无息,消失后又无迹可寻。”
“事情就是这样。”我说,“喂,你不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吧?”
“不,我相信你。”京说。

我摇摇头,“可是有时候我自己都不能相信,也许那只是我的幻觉,或者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把某个梦里的场景当成了经历。”
“总的来说,”京看着我,目光里有着某种坚定,“我是相信你的处境,你的困惑的。”尔后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犹如这个缄默的夜。我们无声地伫立在黑色的浓荫里,对岸的采沙场已经关闭那几盏功率巨大的射灯,悄然地消失在夜色里。江上一丝风也没有,岸边的草地与树木在黑夜里留下单薄的剪影,不知为何,夜晚的草地如若没有了虫鸣的起伏声,便会失去真实的存在感。随后我们谈起了家乡,像是两个小孩走在傍晚的沙滩上,寻找着那些漂亮的鹅卵石。
“我相信你,是因为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京说。
“嗯?”

“你听说过家乡那个关于捉迷藏的传说?传说小孩不能在新屋子里玩捉迷藏,要不然藏起来的小孩就会再也找不到,永永远远地。”

我说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奇怪的传说,就算有这个传说,大概也只是父母们吓唬小孩子信口胡诌出来的。
“原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从小到大,听过父母的谎言不计其数,这样那样的善意的无关紧要的谎言。”京淡淡地说,“直到我遇到了那件事,寓言变成了现实,我才发现传说兴许是真的。”
我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这件事一开始就在我的心底留下了巨大的谜团,像是你见过的那个不明飞行物一样,至今为止我都看不清它的全貌,摸不着它的边际,但是它确确实实是发生了,并且无可挽回地掠去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这时京提议我们坐下来,因为他将要说的事过于离奇,他需要好好地梳理思绪。于是我们坐到江边的一尊大理石长椅上,头顶的路灯给京的头发披上了一层茸茸的暖光。

“事情发生在我小学六年级的夏日,那一年我十二岁。那时,我有一个比我高一个年级的堂兄,我们之间的感情极好,一起去掏鸟窝去别人家的果园捣蛋,一起偷偷地拿伯父种的土烟来抽,周末的时候双方家长准许我们一起睡,于是我们便拿来一堆的零食放在枕边,整晚地边吃零食边窃窃私语。我喜欢他,信赖他,又依靠他,只想每时每刻与他在一起玩耍,但他还有许多其他的伙伴,总的来说更喜欢与大家呆在一起,这一点甚至会招致我的妒忌。

“那一天的午日像是之前的无数个午日一样,我们倚在墙根上,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碎石子,商量着该玩什么好。天气异常的闷热,知了在树的高处唧唧唧地叫着,不知是为这热天气抗议着还是欢呼着,风还是有的,然而微不足道,只是谨尽必要义务一样无力地拂动着我们的白衬衣。远方的田野、河堤和山林暴露在猛烈的阳光下,像是一幅曝光过度的相片,带着失真的色彩。

“我们把目光落在了堂兄家旁边的一栋新建房屋,看样子已是快建好了,伯父一直告诫我们不能进入里面玩捉迷藏,要不藏起来的小孩将会永远都找不到。而现在,眼下四下无人,工人早已避开中午的烈日回家歇息吃饭去了,在下午两三点后才会来再开工,在这时候新房子是没有上锁的,门只是虚掩着。我们决定在这个屋子里玩捉迷藏。
“于是按照往日的惯例,我便走到那个新房子前,右手枕在墙上,闭着眼睛开始数数,鼻端闻着墙上新刷石灰粉的新鲜气味,腋下在咄咄逼人的热浪下渗出汗来,蝉声四面而来,像是涌动的潮水般鼓满了耳膜。
“‘不许偷看的哟,坏家伙。’在这当儿,堂兄喊了一声。

“本来我绝不打算偷看的,但是听到他的这句话,我忍不住张开眼睛用余光偷瞄了几眼,我看到了堂兄那蹑手蹑脚地走进新房子门口的背影,姿势滑稽得像是南极里最笨拙的一只企鹅。我的内心不由得泛起了笑意,这个家伙何苦用那样滑稽的带着表演意味的姿势,大概是预料到我会偷看吧!

“‘二十、二十一、二十三……’瞄到堂兄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后,我数数的嗓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许多。就在这时,一种诡异的声响犹如闪电般劈开了我的意识,随后那种声响如雷声般滚滚而来,震动着我的大脑深处。那是一种无数个齿轮相互绞合在一起,咔嚓咔嚓地连带着转动的声音,仔细倾听,这种声音由墙体里震颤而来,像是房子的墙体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复杂的机器。实际上这种声响是极其微小的,奇怪的是这个声响可以直达你的意识深处,咔嚓咔嚓地扭动你脑袋里的齿轮,令你无法忽略它的存在,犹如藤蔓的触须,起初只有一条触须爬到你的身上,但是当你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触须已经无法遏制地缠满了你的全身。

“我仍然在数数,但那只是出于机械肌肉运动的惯性罢了,蝉鸣仍然在周遭不依不饶地鼓噪着,只是声音听起来却像是来自于异次元世界一般。这时我已经分不清哪种声音才是真实的了,自己仿佛置身于现实与非现实的临界面上,意识有一种被抽离躯体的感觉。

“突然,那种声音开始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像是某个物体急剧地无情地转动了起来,带着吱吱吱的尖锐声响。这阵声响像是无数根锐利的针,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刺穿我的脑袋了。我很想捂住耳朵,但是不成,我的身体像是僵住了般动弹不得,而且就算捂住耳朵大概也是无济于事,因为这种针刺的声响似乎是可以直穿我的意识深处,而无需任何媒介的。

“伴随着这阵尖锐的声响,屋子里突然迸射出了一团白光。光是突如其来地出现的,像是蕴藏着巨大能量的光球在屋子里爆裂开来,我看到只是光的尾巴。不,也许那并非是光,只是以光的形式出现的另外的一种东西,姑且称之为“光”的东西。这团光像是要吞噬一切般地将我的意识摇晃得七零八落,这时我已经什么都思考不成了,脑袋空空的,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阵光的过去。如果这阵光永远都不会过去呢?我当时是怀着这样的恐惧在等待着。
“然而光终于是过去了,那阵刺耳声也随之而去。算起来,其实它们出现的时间也不过是十几二十秒,但是对于我来说,仿佛是穿过了漫长的时间,又回到了现实一般。夏日的蝉声又涌了上来,汗水顺着我汗津津的鬓角黏乎乎地爬下来,而沁入鼻间的石灰粉的味道,也显得尤为亲切。等我意识到这些后,我双腿发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要瘫软在地上了。

“我的前额依然枕在右臂上,保持着数数的姿势,我勉强地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去。我又数起了数,把刚才中断的数数坚持数完。这样只是为了确认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中来,毕竟在这时候,数数什么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我想到了刚才进到了屋子里的堂兄,光正是从屋子传来,他究竟如何了呢?我不由得担心起他来,心中泛起了某种隐约而不祥的预感。

“在我数到五十后,我马上迈步往门口里走去,然而脚步却一步也迈不开。我对这个新房子里的情况充满了恐惧,万分地想逃离这个房子。但不行,堂兄还在里面,我不能抛下他独自逃走。我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提足精神,才终于可以向门口走去。也许里面什么都没有发生,刚才不过是某种幻觉罢了,堂兄好端端地在里面藏着等我去找他,还会吃吃地取笑我刚才遇到的事情过于无稽。我抱着这样的希望,走进了屋子里。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刚走到门口,我就胸口发闷,胃部像是打了个踉跄,剧烈地抽搐着,几乎要吐出来了。屋子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肉体的脂肪被烧焦了的味道,丝丝缕缕的,侵入了我的肺部。我忍受着直逼嗓子眼的吐意,走进了院子里,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墙角堆放着一些废木板、碎砖块之类的杂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我挨个房间去寻找堂兄,仔仔细细地,一个角落也不放过。起初我还抱有希望,堂兄会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冲出来吓我一跳,但那终究是希望。

“堂兄没有再出现。
“我站在院子里,那阵呛人的烧焦味已然散去,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我在院子的中央呼喊着堂兄的名字,喊着喊着,我哭了,独自蹲在那里哭了很久。哭过之后,我抹干眼泪,走出了门口。阳光凌空而下,我走在不甚平坦但结结实实的泥路上,斑驳的树影漠然地爬满了我的肩膀,那股气息鲜明的石灰粉的味道越来越远。我开始讨厌起这股味道,我想堂兄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他已被另一个世界吞噬而去。
“回到家后,我只是一声不响地在发呆,我无法向别人说出刚才发生的事,爸爸妈妈也不行,伯父更没法向他说。在傍晚的时候,伯父终于是找过来了,问我知不知道堂兄去哪里了。在他的几番询问下,我终于说出了中午发生的事,当然没有说那些诡异的声响和那团光,因为那样的事物说出来恐怕也没人能够理解,只是说堂兄和我在玩捉迷藏的时候消失了。

“伯父和父母去那个新屋子又彻彻底底地搜查了一遍,自然是一无所获。晚上的时候,家里的亲戚都召集起来了,分头在全村的范围来寻找,仍然是徒劳地没有找到一点线索。第二天,伯父报了警。不用说,警察是把案件作为了失踪案件来处理,侦查的重点主要放在拐卖人口的方向上,因为大多数人相信,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从那以后,我整天魂不守舍的,别人对我说什么,也只是充耳不闻,意识总是在肉体之外流离,做什么也根本没有心思,不过是姑且地活着罢了。学校当然是没法去的了,只得暂时在家休学了一年。有时候伯父过来我家,看到我便会落泪,大概是想起自己的儿子了,我不止一次想对他说起堂兄失踪的真实状况,但是终究是说不出口。

“事情过了大半年后,我终于可以向别人说起那件事了,但是在别人听来,不过是我的疯言疯语罢了,父母也对我的状况愈发忧心忡忡,认为年幼的我受到这样的打击精神开始不正常了起来,便举家搬到市里来了,想着给我换一个新环境总归是有益处的。确实是这样,我到底是挺了过来,如父母希望的那样,我不再提起那团光,努力地像正常人一般生活。

“但是只有我知道,那团光是曾经发生过的,并且在彻底地带走了堂兄的同时,也带走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说到了这里,京不再说话,只是望着那失去了漆黑质感的城市夜空。
“这个就是你的秘密?”我问他。
他点点头,转过头跟我说,“所以我刚才说,我是相信你的处境的。”“不管怎么样,说出来会痛快些,”我本来想对此发表一些意见,可是,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最后我说。
然后我们便一起回到了KTV里,继续与大家一起聚会。

此后,我和京再也没有见过面。因为同乡会的领头人组织不力的缘故,在我余下的大学时光里再也没有召集过同乡聚会,我们便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和理由。

关于京的这段故事,我终于还是没有写进自己的小说。如前所说,此后我再也没有写出过一篇像样的小说,我想这不是素材的缺乏,而是命运的使然。突然在一流的文学期刊上发表小说,又突然地沉寂下去,写小说的际遇于我如流星,在天空短暂地燃烧过,很快便变成一块毫无用处的陨石。

毕业后,我报考了广州警队。笔试、体检、体能测试和面试,一路下来终于到了政审环节,此时单位需要我回老家办一些必要的手续,我便独自回到了故乡。

阔别十多年后再回到故乡,小乡村仍然是那个小乡村,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有村里的那条唯一的公路变成了水泥路。以前小时候的公路是一条黄泥路,下雨后便会变得泥泞不堪,令我们这些打算去镇上玩的小孩苦恼不已。办妥了手续,我便特意在家乡里转了几个圈,穿梭在小时候走过的羊肠小道,看着那些废弃了的泥砖房屋,那些绿波粼粼的稻田和四方矮矮的山头,内心感慨不已,无他,物是人非而已。

最后我坐在村头的一个废弃的井边歇息。小时候妈妈总是告诉我说不要靠近井边,不然井里的水鬼会把小孩吃掉。那时候我想象的水鬼是一种绿油油的生物,圆乎乎的披着苔藓,长着向日葵的花瓣般的柔软触手,咧着一张巨大的带着笑意的嘴巴,若小孩扶在井边探出头往下观望的时候,便跳将起来将其一口吃掉。如今这口井已封上了石板,井里的水鬼大概会孤寂而死吧。

井边有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榕树,因此有不少人在这里乘凉,大多是老人妇人和小孩。没有人认得我,我便独自看着过往的人群。正值放学时候,许多小孩蹬着自行车追逐着欢笑着骑行在公路上,一个中年妇女推着自行车,车后是一笼唧唧喳喳乱叫的鸡苗,两个十几岁的早恋少年骑着摩托车飞驰而过,车后各载着一个紧紧抱着他们腰间的少女。

在这时候,一个老者在我旁边坐了下来,问我是不是谁谁家的孩子。我说是的。老人身材魁梧,但终究是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袭,背有些伛偻,动作也有着与其身材不相称的迟缓。他是我小时候的老镇长,以前我去过他家玩过几次,想不到他还能认得出我来。

“生怕认错人。老啦!眼睛不好使。”老镇长说。
我便说了几句客套话,称赞其身体还很硬朗,尤其是记忆力,比起我们年轻人还好很多。老人听了后,乐不可支,笑呵呵地跟我说起了村里的往事,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随后,我想起了京的那个事件,便问其对那团光有什么看法。
听到这个,老人的笑颜陡地冷落了下来,满是皱纹的脸像是失去了活力般颓然垂下,那莫不如说是一种悲凉的神色。

“光?哪有什么光!那个小孩,是被他的堂弟亲手推下滚烫的石灰池里去的,就在他们新房子门前的一个石灰池。毁了两个家庭呀!凶手当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年龄还小,不负刑事责任,但是那个小孩杀人后,精神也崩溃了,说是一团光把他的堂兄带走的。往后的事就不得而知了,事件发生后不久,他们一家就搬到市里去了。
我震惊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本是感情极好的堂兄弟,那个小孩甚至会嫉妒自己的堂兄跟别的孩子一起玩耍,所以我总想不明白他为何要那样做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男人喜欢男人的道理。所以我想,那个小孩是不是有这种倾向?”
“可是,他们才那么小……”
“只有对恋人的爱慕才会有那般强烈的占有欲,不是吗?”
我心里悚然,想起了京给我说那个“秘密”时信誓旦旦的神情。
“可怜,可怜呐!”老人叹气道,不知道说的是死去的小孩,还是那个没有死去的小孩,“相对于较重的人生,许多人选择了背负着较轻的人生生存了下去,然而他们没有发现,这样的人生到底是无足轻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