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东《子东时间》:“政策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

许子东《子东时间》:“政策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

有声读物」「2019-02-10」「许子东」 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见字如面”“看理想”“锵锵三人行”等文化节目嘉宾,著有《郁达夫新论》、《香港短篇小说初探》、《张爱玲的文学史意义》等学术著作。
许子东:各位,根据中新网北京10月28日的消息,《鬼吹灯》的作者天下霸唱,他的真名叫张牧野,在微博上发表严正声明,强调自己拥有《鬼吹灯》系列作品第一至...

许子东:各位,根据中新网北京10月28日的消息,《鬼吹灯》的作者天下霸唱,他的真名叫张牧野,在微博上发表严正声明,强调自己拥有《鬼吹灯》系列作品第一至第八册完整的著作人身权,而且已经开始准备相应修改工作。因此,他说任何机构或个人未经本人许可,不得肆意修改或改编上述作品就是《鬼吹灯》一到八册,否则就是侵犯本人的保护作品完整权,将通过律师追究法律责任。这是天下霸唱的声明。

我们都知道,《鬼吹灯》的一部分作品呢已经被改编成电影《九层妖塔》。我前一阵还跟陆川一起做了一集《锵锵锵三人行》。我是在一个4D的影院看的,把我看得头晕,不仅是3D的画面效果,椅子还老动,前面还喷水。一般在一些主题公园,4D看过五分钟、十分钟就非常快乐,整整两个小时而且是非常可怕的场面。我后来跟陆川抱怨, 4D效果怎么这么厉害!不管怎么样,这个电影现在已经是我不知道五六七八亿票房吧,反正是一部非常成功的娱乐片。

说实在话,我对陆川非常尊敬,他的《可可西里》,还有《南京!南京!》使他客观上已经成为中国第六代导演当中拍严肃文艺片的最出色的导演之一。我也不太懂陆川为什么,我当面也问他为什么要去拍《九层妖塔》这样的娱乐片。陆川解释说,他真的就是喜欢,喜欢这种画面,鬼怪的,大型的。他喜欢《指环王》,三集连着都看。对《九层妖塔》我提不出太多的意见,有一点可以参考,陆川说在电影院门口观察到,很多小孩看了片花以后拉着大人说我要去看这个电影,所以票房现在不是小孩跟着大人走,是大人跟着小孩走。我看的时候还挺担心的,这个画面小孩看了会不会做梦啊,但不管怎么样,票房就是真的,我相信陆川做这样的选择也有他的道理。

现在天下霸唱提出了《鬼吹灯》的版权的问题,有人马上就去采访陆川,“改编是不是改编得太大了,改编得太厉害了?”陆川说,一本书应该成为想象力的起点,而不是终点。他不认为这是违背原著,应该说是一种创新和发展。他看完《鬼吹灯》之后总结了三个关键词盗墓、探险、打怪,而因为政策原因,“盗墓”很难在影片中体现,所以就尽量放大后面两者。

我在这里特别想说的是——政策原因。我在别的地方也听过,据说政策有明文规定,或者说是不明文规定,盗墓不应该写。我的疑问就在这里,明文或者不明文规定某一种犯罪的行为、某一种事实上存在的活动,不能够成为文艺表现的题材,这是不是合理?我看过好多好莱坞的电影,大家知道好莱坞的电影喜欢拍一个题材就是一帮人精心策划去偷窃,偷窃的对象多数是两种。一种是名画,怎么样到一个博物馆,怎么样进入,用尽各种各样的方法,而且这些偷窃的人都是正面角色,他们最后都会躲过各种警察和各种各样的阻碍偷到名画。还有一种是抢银行。我一面看这样的电影,一面在担心,这个会不会增加犯罪率,这不是教人犯罪吗?但是好像也没有听说因为这样的电影,偷名画、抢银行的比例就升高。

如果盗墓不可以拍,贪腐可不可以拍?贪腐中间的很多常见的细节,通奸,利用职钱搞男女关系;偷盗,甚至杀人,有的贪官甚至制造案件杀自己的老婆;还有各种各样的暴力行为,甚至是打仗,这些都是坏事情,能不能拍?要是都不能拍该怎么办?

按照常识说法,我们都知道世界上很多坏的事情,文学是必须要表现的。世界上最伟大的名著常常都是写一些坏的事情。《安娜•卡列尼娜》,这是写通奸,托尔斯泰的原意就是想写一个淫荡的女人,可是最后写出来安娜•卡列尼娜变成了大家非常同情的、世界文学画廊里不可取代的女性形象。不要说《战争与和平》,这当然很多的暴力,是不是这些东西都不能写呢?

我们前一阵在节目里谈到了热播的《琅邪榜》。把《琅邪榜》跟同样在别的国家热播的《权力的游戏》对比,我们会发现《琅邪榜》的某些地方非常接近那些西方最畅销的名片,坏人不完全坏。当然《琅邪榜》好人还是完全的好,这是不同的地方。我当时就在想,要是中国也拍一部像《权力的游戏》这样的片子,恐怕不容易通过吧,里边这么多色情,这么多暴力。

还有从北方来的妖魔鬼怪。我听过一个说法说,好像建国以后动物不能成精,魔怪不能出现,万一说错了我们就辟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根本就不能通过。《鬼吹灯》变成了《九层妖塔》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不是因为不能写盗墓呢?盗墓能不能写成也可以有正能量的电视剧或电影呢?这是我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