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比斯《阿扎克》:宫崎骏和乔治·卢卡斯的共同偶像?

墨比斯《阿扎克》:宫崎骏和乔治·卢卡斯的共同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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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陶朗歌,欢迎大家继续收听,我们接着来聊“当漫画遇上电影”。 那么说到这个话题呢,对于我们这一代看着日本动漫长大的人而言,宫崎骏几乎就是动漫电...

你好,我是陶朗歌,欢迎大家继续收听,我们接着来聊“当漫画遇上电影”。

那么说到这个话题呢,对于我们这一代看着日本动漫长大的人而言,宫崎骏几乎就是动漫电影的代名词,代表着美好的童年时光。

可以这么讲,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几乎是陪伴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比如《风之谷》《千与千寻》《龙猫》《天空之城》等等,很多朋友都知道,宫崎骏的动画电影有不少都是从漫画改编而来的。

比如说,宫崎骏所制作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具有自己风格的动画电影,就是上映于1984年的《风之谷》,这就是改编于他自己的同名漫画作品。
我相信这个电影给很多朋友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为里面的设定特别奇葩。

故事是一个未来世界的废土设定,七日之火毁灭了世界,到处是苍凉的荒漠、阴森古怪的巨大植物、长相恐怖的巨神兵、还有成群结队的王虫等等,宫崎骏就是用了一堆这么恐怖的元素,讲述了一个非常具有人性关怀的故事。

在1986年的时候,在法国,也有一名男孩正在痴迷地观看这部电影,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父亲站在他身后,看得比他还要入迷,这位父亲就是我们今天要聊的主角——法国国宝级漫画家墨比斯

墨比斯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地面上上起起伏伏的巨大石丘,在黄沙的侵袭下呈现出苍凉的土黄色,每一座石丘上都仿佛留着飓风的刻痕,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骑士从天而降,她骑乘着一架白色的飞行器从天空中滑落,苍凉的大地逐渐在她脚下显现,黄沙随之吹起,一个荒凉的世界展现在她面前。

墨比斯之所以看得那么入迷,除了《风之谷》非常引人入胜之外,更关键的是,这部电影的世界观设定、场景描绘以及人物刻画,都和他自己的作品《阿扎克》有高度的相似感和共鸣感,尤其是那个骑乘白色飞行器的女孩娜乌西卡,竟然跟他自己笔下的白色骑士阿扎克非常地神似!

墨比斯非常想知道这位来自东方的小老弟是谁,于是他通过各种渠道,结识了《风之谷》的创作者宫崎骏,然后发现其实两人还算是同龄人——墨必斯出生于1938年,而宫崎骏出生于1941年,于是两个来自不同国度的漫画大师立即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这份友谊一直保持到现在。

在他们认识之后,墨比斯才知道,自己在《风之谷》中看到的那种“共鸣感”是确实存在的,因为《风之谷》这部电影,正是宫崎骏在墨比斯的影响下创作出来的,更准确地说,这部电影其实是宫崎骏对偶像墨比斯的致敬之作。

原来,早在1980年的时候,也就是在《风之谷》上映前4年,宫崎骏第一次看到墨比斯的《阿扎克》,当时就惊为天人,直接影响他创作出了让他名声大噪的这部《风之谷》。
宫崎骏是这样评价墨比斯的,他说,“1980 年我接触到墨比斯的《阿扎克》,那简直是一种巨大的震撼。不仅我这样想,所有的日本漫画家都被这部作品深深震撼。我正是在墨比斯的影响下创作了我的电影《风之谷》。”
而作为对宫崎骏的回应,墨比斯将自己的女儿取名为娜乌西卡,而这正是《风之谷》中女主角的名字,而娜乌西卡也被称为宫崎骏笔下最完美的女主角。

到了2004年,宫崎骏和墨比斯,这哥俩儿都已经成为了各自领域的殿堂级大师,他们两个联手在巴黎的造币厂博物馆,举办了双人画展,在展览期间,两人还做过一次公开对谈。

在对谈中,宫崎骏有这样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当我们看到墨比斯的画作时,我们感到非常惊讶,他通过漫画,让我们发现了另一种看待世界的新方式。“
那么,什么叫“看待世界的新方式”呢?
宫崎骏的评价可谓一语中的,“新”就是墨比斯最为鲜明的一个特征,他和同时代其他漫画家完全不同,墨比斯不拘泥于对真实世界的描摹,而是钟情于用一种极富浪漫情怀的笔调,去刻画一个完全天马行空的架空世界,不被既有经验所束缚,常常表现为令人疯狂的强大脑洞,没看过,没见过,没听过。

大家可能会觉得,不描绘现实世界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所有的漫画作品,脑洞都开到天际了,但是我们要注意一点,那就是墨比斯和宫崎骏所处的年代,是上世纪70年代,当时最流行的漫画作品是什么呢?《丁丁历险记》《皮小子斯皮鲁》《铁臂阿童木》,这些作品基本没有跳出当时人类认知和审美的范围。

而我们刚才所提到的,对宫崎骏产生深远影响的《阿扎克》,它是墨比斯早期的代表作,它就是一部脑洞之作——一个头戴尖帽的孤独骑士阿扎克,骑着两只像翼龙一样的白色大鸟,在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荒凉世界中独自冒险。这样的世界观,在当时而言,是绝对难以想象的。

阿扎克是什么样的世界?高高耸立的石头堡垒,泛着橘红色夕阳的光泽刺入深邃的藏蓝天空,巨大的动物骨架孤独地沉默着,横亘在满是石块的红土之,面无表情的白色巨鸟载着同样面无表情的孤独骑士,悬停在半空,而他们的下方则是成片的绿色植株,而这些像触手一样的植物,随时都想要把他们从空中拉下来。

墨比斯用老练的线条和狂野的色彩,为我们画出了颠覆既有想象力的世界,它的细节、环境、空间、人物,仿佛是某种来自梦境意识的投射,尽管未曾谋面,却又似曾相识,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正是这种令人惊叹的创造力,使得《阿扎克》像一颗思想炸弹一样,BOOM的一声在无数漫画创作者的脑子里炸开,激发了他们的想象力,并把这种观念注入到他们各自创作的漫画里。

《阿扎克》:影响日漫动漫半壁江山的神作

除了刚才提到的宫崎骏之外,《阿扎克》还影响了非常多的日本漫画家,甚至可以这样讲,在上世纪的80年代前后,《阿扎克》对整个日本漫画产业产生了地
震式的影响,无论是在绘画手法、世界设定还是创作思维上,都影响了整整一代日本漫画家。

墨比斯被称为的线条大师,他喜欢以短线作为笔触,取代单纯的点,去制造光影和层次感,从而为画面增加更为丰富的纹理,在日本被称为“漫画之神”的手冢治虫就非常欣赏这种画法,并将其命名为“墨比斯线”,并将其运用到自己的一些作品中。

另一个例子是《乔乔奇妙冒险》而闻名的荒木飞吕彦,他说“在我生活的年代,墨比斯站在大友克洋和鸟山明身后,所以我相当于是他的徒孙。”而荒木老师所提到的大友克洋和鸟山明,也都深受墨比斯的影响。

以大友克洋为例,上世纪70年代,大友克洋曾因长期的现实题材创作而陷入瓶颈,正是墨比斯的作品给他打开了全新的创作思路。在他的名作《阿基拉》中,就可以看到墨比斯的深刻影响,Cyberpunk赛博朋克的剧情、短线处理的阴影,明显受了墨比斯另一部名作《漫长的明天》的影响。

他对墨比斯的盛赞丝毫不亚于宫崎骏,他说——“他笔下的世界令我震惊。就在我们小心翼翼地描绘现实世界时,墨比斯却创造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看到他的作品后,我突然想起以前,我也是在用想象力画漫画的,他让我意识到,必须再次尝试去创作更富想象力的作品。”

而大友克洋的学生今敏,他的代表作《红辣椒》,其中令人称奇的多重梦境的设定,也极有可能是受了墨比斯另一部名作《伊甸园世界》的影响。

想象力是墨比斯作品的关键词,他通过架空的世界观、天马行空的脑洞,把漫画能够表达的内容、漫画这个介质能够承载的想象空间、甚至是漫画的画法、漫画人物的形象等等,都往前狠狠地推进了一大步。
他为读者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现实世界的规则和经验都被抛之脑后,我们可以尽情释放想象力,成为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创造一个极具主观色彩的瑰丽场景。

墨比斯:撬动了科幻世界的漫画家

而最能体现墨比斯想象力的,其实是墨比斯的科幻作品,而这其中最为著名的,莫过于《漫长的明天》。
《漫长的明天》其实是一篇只有16页的科幻短篇,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未来的犯罪故事,其中,墨比斯用远超时代的想象力,创造了一个极富工业感的未来世界。

在《漫长的明天》中,那些垂直的摩天大楼、飞行的汽车、机器人警察、变异外星人、各类输送管道、发射塔、废弃的城市角落,都被视为是“赛博朋克”的重要灵感来源之一,影响了很多后续的科幻作品,《机械战警》、《神经漫游者》、《攻壳机动队》都在此列。《银翼杀手》的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就曾将自己电影中迷幻、绚丽、压抑的未来城市归功于墨比斯这部作品。

被视为科幻电影之父的乔治·卢卡斯就深受这部作品影响,在他的代表作《星球大战》中,帝国探测机器人的形象,跟漫画中的一个不太起眼的机器人一模一样。我想这里大家去看看文稿里的插图可能会更直观。

而吕克贝松《第五元素》的致敬更为直接,因为墨比斯本人就参与了这部电影的美术设计,当女主角从高楼上纵身跃下的时候,她周边快速跌落的垂直城市、漫天飞翔的空中汽车,几乎就是《漫长的明天》的原景重现。

直到今天,墨比斯对科幻作品的影响依然很强大,我们还可以在各种新上映的科幻电影中发现对他的传承,比如《流浪地球》中的透明球形救生舱、《侏罗纪世界》中的球形观光车,都直接致敬了他在《伊甸园世界》中的设计。

所以说,机器人、太空船、未来城市、飞行车这些“使科幻成为科幻”的标志性元素,其实都与墨比斯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墨比斯凭借其卓越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用作品撬动了整个科幻世界,成为科幻漫画、科幻电影无法绕开的一座大山,是科幻世界的构建者和人类想象力的拓荒者。

源于叛逆的想象力

那么他想象力又是来自于哪里呢?这就要聊一聊墨比斯成名的时代——叛逆的60年代。
上世纪60年代,“叛逆”成为一种世界性“潮流”——嬉皮士运动、摇滚乐、左岸派、新浪潮、存在主义、太空竞赛等多元叛逆文化席卷全球,美国更是掀起了以嬉皮士运动为代表的反主流文化运动。

反主流文化运动体现在漫画上,就是“地下漫画”运动,当时的情况是什么呢,上世纪30年代是超英漫画的鼎盛时期,而到了40年代,黄金时代结束,北美漫画开始寻求多元发展,出现了一些宣扬暴力、恐怖和色情的“越线”作品,所以到了50年代的时候,美国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漫画运动,主流社会认为漫画教坏小孩子,全国各地的家长和学校开始大规模烧毁漫画书,北美漫画产业几乎毁于一旦。

到了60年代,北美漫画才开始恢复元气,一方面是超英漫画在蜘蛛侠、神奇四侠等新时代英雄的带动下,进入了白银时代,而另一方面,受嬉皮士运动的影响,很多创作者走入地下,展开了地下漫画运动,他们脱离了传统固化创作束缚,表现出对主流文化的叛逆,并将个人的艺术探索、自我表达融入漫画中。
而正是受美国“地下漫画”运动的影响,身在法国的墨比斯的叛逆之心也被激发出来,他开始在法国漫画界革命,要求出版社放松审查制度,为创作者提供更多的创作自由。
到了70年代,墨比斯和友人一起创办了非常叛逆的漫画杂志《金属狂啸》,以此为平台聚集了一批思想激进的漫画创作者,他们打破传统漫画的束缚,发表了大量超前、叛逆、批判的作品,刚才提到的《阿扎克》《漫长的明天》等都是首发于《金属狂啸》。

这里还有个趣闻,《金属狂啸》为了开拓美国的出版市场,曾来寻求漫威的合作,但“漫威之父”斯坦·李觉得这本杂志太激进了,不够主流,又过于叛逆、暴力与色情,于是拒绝了与之合作。
但是《金属狂啸》后来还是通过其他途径进入美国,并衍生出重磅的美国独立漫画杂志《重金属》,光听这个名字就很狂野,非常地下、非常摇滚。

《重金属》的出现,极大地撼动了以超英漫画为主流的北美漫画市场,因为到了70年代的时候,地下漫画运动逐渐式微,为什么呢,因为过于叛逆的原因,很多作者越走越极端,作品里充斥了政治、色情、血腥和暴力,简单说就是很“脏”。
一些地下漫画家分离出来,展开了另类漫画运动,《重金属》则为这些创作者提供了展示平台,另类漫画发展到80年代,最终催生了我们节目的核心内容——图像小说。
墨比斯一直就是个叛逆者,而正是这种叛逆,使得他可以独立于主流观点之外,用另一种思维去思考,这就使得他的作品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格。

在看似题材平平的西部漫画《蓝莓上尉》中,墨比斯也表现得很叛逆,这部漫画以桀骜不驯的西部小镇治安官迈克·蓝莓的冒险故事为主线,描绘西部小镇的日常生活——牛仔们的械斗、层出不穷的犯罪、胆大心细的执法者、茫茫大漠中绝尘而去的骏马、充满原始野性的印第安人等等。
这部漫画于1963年首次出版,一直到2007年还在连载,是真正的“法国国民漫画”,它在法国图书市场的地位,相当于现在影院中的《复仇者联盟》。

但即使是在这样一部非常“类型化”的漫画里,墨比斯把主角迈克·蓝莓也被设定为一名“反英雄”式的人物,酗酒、赌博、蛮横、邋遢,当然他身上也有其独有的人性闪光点,重视友情、珍视荣誉、一诺千金等等。

这也是欧美漫画中的首次出现“反英雄”式的角色,墨比斯率先打破了“漫画主角必须伟光正”这一定律,这甚至引发了美漫创作者对超级英雄阴暗面的更多探索,比如我们上期谈到的《蝙蝠侠:黑暗骑士归来》,他的作者弗兰克·米勒同样是墨比斯的迷弟。

双面墨比斯

那么最后呢,让我们来聊聊墨比斯本身。
1938年,墨比斯出生在巴黎市郊。3岁时,父母离婚,母亲搬去墨西哥,这件事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漫画就是在此时成为了他对抗孤独的手段,他阅读了大量漫画作品,并被送往艺术学校学习。
17岁时,墨比斯到墨西哥看望母亲,在那里待了8个月,《蓝莓上尉》中黄沙漫天的西部世界的灵感多半来自于他的这段经历。21岁的时候,他在法国殖民地阿尔及利亚服兵役,并经历了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运动和独立战争。

而他丰富的个人经历,为他积累了大量漫画创作的素材。
还有一个有趣的事情,为了区别于自己创作的不同风格的漫画作品,墨比斯在《蓝莓上尉》这样的现实主义漫画作品上的署名是“让·吉尔”,这来自于他的本名“让·吉罗”;而在像《阿扎克》《漫长的明天》这类科幻漫画作品中,则署名自己的笔名“墨比斯”。
很多理科朋友都知道, “墨比斯”来自于数学概念“莫比乌斯环”,是指将一张纸条扭转180°后,两头再粘接起来做成纸带圈,从而实现二维到三维的改变”。

墨比斯曾专门解释过自己的笔名——“我扭转了STRIP(STRIP既有纸带的意思又有连环漫画的意思),我改变了自己的维度,我还是我,但又不是原来的我了。”墨比斯所体现的,正是他永不止步的叛逆精神,永远不被既有经验所束缚,永远对想象世界充满向往之情。

1981年,墨比斯获得了法国安古兰漫画节终身成就奖,以表彰他为欧洲漫画所做出的巨大贡献。1998年,墨比斯入选艾斯纳名人堂,与成为享誉欧美的殿堂级大师。
2012年,墨比斯因病逝世,享年73岁,漫画界和科幻界同时陷入沉痛,法国《世界报》这样评价,“我们失去了一名巨匠,最后一位黄金时代的大师”。而法国文化部长则在吊唁中写到:法国同时失去了两位艺术大师——让·吉尔和墨比斯,“两位”艺术大师同时陨落。

墨比斯的生前好友、巴西作家保罗·柯艾略所说:“伟大的让·吉罗去世了,但是伟大的墨比斯仍然还活着。他的身体死去了,但是他的作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生动地活在我们心中。”
虽然墨比斯已然故去,但他留给世界的遗产无疑是巨大而丰盛的,他笔下的世界已经成为我们对未来的想象与预判,而他的影响力,也不仅限于漫画,更是延伸至电影、游戏、流行文化的各个领域,成为人类集体想象力的一部分。

这集就讲到这里,我是陶朗歌,感谢大家收听,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