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味

回忆孩童时代过年的情景,总会有一种激动和兴奋的心情弥漫心中。那个时候过年对乡下孩子而言,是至高无上的期盼。许多美好的事情都集中在年节。漂漂亮亮的新...

回忆孩童时代过年的情景,总会有一种激动和兴奋的心情弥漫心中。那个时候过年对乡下孩子而言,是至高无上的期盼。许多美好的事情都集中在年节。漂漂亮亮的新衣裳、花花绿绿的糖果、丰盛的年夜饭,还有那来来回回的串亲戚、逛庙会、买礼品、放炮竹、收压岁钱。年前年后一直处在兴奋中的孩子们,享受着新年的热闹,在好吃的好玩的时光中度过。时光荏苒,每当忆起小时候过年时这些细碎温馨的画面,就会感觉孩童的天真烂漫和孩童时期的纯真和幸福。如今,大人们对过年多感觉疲累,但依然能感觉孩子们对新年的热切期盼。原来新年的幸福就这样在一代代人身上流传着。

农历新年即将到来,城市的商场里已经挂满了小巧玲珑的红灯笼,玻璃橱窗上也贴上了各式花样的剪纸,这些都是年的符号,传递着春节即将到来的喜讯。我内心深藏的年味儿犹如一只脆弱不堪的老酒坛被这些符号猛然击碎,老酒倾泻满地,浓郁醇厚的味道漫然飘散。

小的时候,我对过年充满了期盼。在我的记忆中,从农历的腊月二十三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色彩斑斓的,都散发着温暖,散发着香味。村里的老婆婆坐在蒲(pú)团上教我们唱着童谣:“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去买酒;年三十,包饺子;大初一,撅着屁股乱作揖。”这首童谣像是我们村里人的过年指南,千百年来,太阳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东升西落;冬去春来,人们世世代代遵循着这些流程过年。

二十三是小年(注:南方二十四是小年),也叫祭灶日,这一天也是我的故乡鲁湾逢集的日子。集市上人山人海,热闹沸腾。我紧跟着父亲和母亲,看到卖灶糖的嚷着买灶糖,看到卖鞭炮的嚷着买鞭炮,看到卖苹果的就嚷着买苹果。父母都一一应允(yīng yǔn),还给我买新帽子、新外套、新裤子和新鞋,从头到脚让我焕然一新。平时父母都是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到过年的时候却显得慷慨大方。是啊,父母一年四季在田地里忙活,只有到过年的时候他们才能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从集市回到村庄,我们这一群疯孩子就迫不及待地从小卖铺里买来摔炮装在口袋里,在村巷里跑着玩,随手将摔炮摔在地面上,噼啪一声锐响,吓得鸡飞狗跳。跑累了,就在街上挖几个小圆坑,玩弹玻璃球的游戏。至今我已经忘记了玻璃球游戏的规则,只记得自己输了就要将玻璃球送给赢了这场游戏的小伙伴。长大以后,我发现成人的世界有很多充满玄机的游戏,这种游戏残酷且深刻,一旦我们在游戏中失败,输掉的不会是玻璃球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可能是数年数月的心血,甚至是一生的自由与幸福。

二十八是贴年画的日子。母亲用铁勺做好稠稠的糨糊,父亲分出每扇门的对联与门画,并用刷子涂上糨糊,哥哥站在凳子上贴年画,我将一张张年画递给他。父亲说贴了年画,债主便不能来要账了,妖魔鬼怪也要躲得远远的。望着贴好的红对联,我念了起来。一副对联一共十四个字,很多字不认识。结结巴巴地念完后,哥哥哈哈大笑,说我念得狗屁不通。父亲说:“他比去年念得好,去年一副对联只念出四个字,今年念出了八个字,明年应该能念完整了。” 第三年贴年画的时候我才把一副对联念通顺。那时个头也高了一大截。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我们一家人在厨房包饺子,母亲和面、擀面皮,哥哥烧火,父亲和我坐在馅盆前包饺子。哥哥看着我包的饺子大笑,说我包的饺子有的像肥猪,有的像鸭子,丑极了。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然后包进饺子里,说:“今晚谁吃着这个饺子,谁就最有福气!”天快黑了,母亲将包好的饺子下到了热水沸腾的锅里。父亲用铁锨(xiān)在院子里撒下一层新挖的沙土。那些沙土是农历二十五用拖拉机从沙岗上拉回来的。至今我也琢磨不透在院子里撒下一层沙土的奥妙,大概是除旧迎新的寓意。我将一挂红红的鞭炮用竹竿挑着,哥哥从锅灶里拿出一根火棍将鞭炮点燃。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之后,母亲已经将一个个热气腾腾的饺子盛到了白瓷碗里。年夜饭之后,母亲总是烧开一锅热水,一家人坐在一起将脚伸进一只大铁盆里洗脚,边洗脚边说笑。母亲说除夕洗脚能够洗掉一年的灾病邪祟(suì),来年一定会添福添寿的。母亲还会向我和哥哥的口袋里塞钱。她说不管成人或孩子,在辞旧迎新的时候口袋里都应该有钱,这样一年到头都不缺钱花,大家都会有富庶幸福的好日子过。

大年初一的早上我们孩子们要早早起床,并且要自觉醒来,家长不能喊醒。天蒙蒙亮的时候村里的鞭炮声如同雷震。我惊醒之后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揉揉双眼从父亲的香烟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噙在嘴边,挑起一挂长长的鞭炮,用香烟引燃鞭炮,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烟雾腾起,浓烈的炮药味儿在院子里弥漫。吃过早饭之后,大人们三五成群去给家族的长者拜年,要磕头作揖。我和小伙伴们无拘无束地玩耍,拿着压岁钱到小卖铺换成了玻璃球、泡泡糖和鞭炮。

一年一年不知不觉地过去。年像是一个小伙伴,一只手拿着玩具,另一只手掂着各种好吃的,大声召唤着我们。长大之后,过年变得乏味,似乎只是酒桌上的应酬和敷衍的施舍。我时常想起小时候过年的场景,那时候过年是一种生命与生活的仪式。

独坐在沙发上回味着故乡的年味儿。我似乎闻到了灶糖的甜香,闻到了枣花馒头的香味儿,闻到了煮猪肉的浓香,闻到了猪肉白菜馅饺子的美味儿,闻到了鞭炮的气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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