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流浪者

1 她说,我感觉到非常孤独,好像一个人独自漂泊在杳无人迹的大海,没有边界。没有植物。没有人类。没有倚靠。而那种孤独的痛苦就像淹没在深海海底临近窒息的...

1

她说,我感觉到非常孤独,好像一个人独自漂泊在杳无人迹的大海,没有边界。没有植物。没有人类。没有倚靠。而那种孤独的痛苦就像淹没在深海海底临近窒息的难受。

玫瑰从噩梦中醒过来,额角上沁满细密的汗滴,欠身按下房间的开关,日照灯瞬地惨白地亮起来,瞥了一眼挂在铺着已经褪色了的黄色壁纸墙上的古铜色吊钟,时钟指向两点,分钟指向一刻,秒钟在咚咚咚的自顾转动,从窗口往外一望,依旧是阴森森漆黑一片,四周一片死寂,离天明还很辽远似的。

起了身下了床铺,旧至脱漆发糙的老木地板便吱吱响几声。走进在屋角生锈发霉的洗手间,她把淋浴器拧开,水花洒下来,褪下衣服,洗濯自己的身子。再回破塌时在床上辗转反侧已无法安然入眠。

早上7:30,闹钟清脆的铃声每天准时地响起,永不止疲倦,即便耗尽电源只需要换一根电池马上恢复运转。

去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憔悴瘦削如凋败的一丈红,脸色晦暗,眼睛暗淡无光。

再这样继续下去,她想,她会死掉。

她刷牙,洗脸,从冰箱里拿牛奶和土司。

走出家门,依旧是一张灰色的天。这个城市的天永远是一张欲哭的脸,如同丧失丈夫的年老色衰的寡妇。

2

公寓附近就是地铁。

地铁是这一个时代的特征。她想,它应该还会有几十年的寿命。锃亮的崭新的地铁。人群鱼贯而入,推搡着挤进拥挤堵塞的铁箱。

她耳朵里塞一只耳机,轮番听着一首《comfort sound》,她的手握紧铁环,头部疲惫靠在手臂上。

地铁上,有人神情困顿闭目睡眠。有人拿着手机不断地在刷新资讯,经济,娱乐,心灵鸡汤的文章,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朋友的状态,总有各种查看信息的领域。

几个月前,午后,玫瑰在丽江束河的一家小咖啡馆看书,店外闲置散乱地摆着一些桌椅,微风荡漾着柳树枝条,虫在鸣叫,咖啡馆外坐满了人,很多桌椅围绕了好几个人,但大多数人都是各自拿着玻璃屏幕的手机把玩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未与身边的人聊天,彼时的玫瑰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凉。

手机里的那些日益更换的资讯,信息,文章,谁与谁离婚了?谁又有小三了?谁又吸毒了?对我们有那么重要么。为何我们却时时刻刻不离手,时刻关注着其中的动态。

手机成为人身上的一个载体,比所有人都重要,不能脱离,24小时开机,坐车时刷,吃饭时刷,和亲人好不容易的一次见面也在刷。早上醒来刷,晚上睡觉前刷。随时随地。人一旦没有手机就感觉不自然了。

玫瑰有一段时间迷恋手机,甚至到一种癫狂的状态,朋友圈出现一个小红点,玫瑰总是无法控制的想要点开,查看信息。有朋友转发的微信,晒的美食,发表的言论,对最新时事的看法,最新的娱乐圈信息,无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最终发现,所有的内容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那些杂乱,虚假,虚荣,悲观或乐观,炫耀的美食,旅行过的地点,鸡汤类的信息,组成一个巨大虚无的世界。

这个城市这个国家每天在上演无数悲欢离合的戏码,却无别人无关。每个人都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

玫瑰索性把朋友圈关掉,把朋友通讯录的人数不断地删掉,删到最后不到一百个人。而这一百个人当中有50人是工作的同事,30人左右的不太熟悉的朋友,10个重要的合作伙伴,5个家属,仅仅只有不到5个真正的朋友。

没有人对你真的很重要。而我们在这些社交网络上花费了太多太多宝贵的时间。

她时常困惑科技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是拉近了还是扯远了。

3

进入公司,一大堆的事务缠身,如妖魔鬼怪。

这几年玫瑰在很多城市做过很多的工作,在商场上待久了,它令你变得敏锐,变得精明,同时增加个人资产,但玫瑰还是很不快乐。快乐与钱有一定的关系,可能对某些人构成如同性欲一般刺激的快感,但它无法令玫瑰有快感,玫瑰并不需要那么多钱啊!

玫瑰花很多时间在拼命工作,每天日复一日朝九晚五地重复着无聊的工作,应酬,每天累得跟狗似的,直到自己慢慢变老,失去年轻。某一天,突然回头转顾,发现自己错失了这么多的属于自己的年华。

像是一头被奴役的猪,为结婚活,为父母活,为子女活,为朋友活……拼命吃从而生长出来的肉,最终被别人吃掉!社会自然地建立了一套游戏,用规则,人生的意义,责任,道德来绑架你,八十年,最后送到火葬场!

我们都在玩一个游戏,这个里比拼的是谁能挣更多钱,谁更有名望,通过这些来获得虚荣,到底是我们在玩游戏还是被游戏玩。

她把自己装扮得人模狗样,挤进富人的圈子,挤进名流的圈子,挤进作家的圈子,以为会有一个圈子,至高无上的纯洁,进入精神的宇宙,探讨生死命题,会尊贵,雍容,但作为一个人,是免不了俗性的,哪一个圈子都被污染了,它腐败,它媚俗,它潜规则……

有时,玫瑰不确切在这个冷漠的城市,人与人之间是否还有足够的信任与情意。无数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了实现自己的追求,不得已或不自知地弄些手段诡计,我对此有深度地怀疑。

现在的人只是通过比较,误以为那些才是幸福。

身边的朋友都在拼命追求商业上的成就,合同,融资,上市,但玫瑰从来就不需要所谓的成就,那不是她要追求的东西。她希望她的生命更呈现出真实性。花更多的时间,在认人真真踏踏实实地生活。甚至有时候玫瑰想逃避作为一个人的责任。

当整个社会在往前奔跑,玫瑰却在有意地抵抗时代的发展,只是个人太卑微,我改变不了,只能尽量维持自己的身心。生命是属于自己的,玫瑰却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活在别人的眼里,活在世俗的规则下。

这是城市里人的活法,玫瑰厌倦了。因为这些毫无意义,在不断地损耗生命。这些工作都不是安身立命所在,无法安顿灵魂。

这么多人在这座城市,没有感情,没有生活,甚至没有了拥有灵魂的生命。如同一个机器。没有停歇的转动。这样的生命意义何在。

4

前段时间她刚与相恋三年的男朋友分手。

不过是俗世的正常戏码。

那天晚上,玫瑰提前下班回家,看到她的男朋友白齐与一个陌生女子相拥吻着然后道别离开。

待那女生离开后,她冷静地走进房,走进他们居住了两年的住所,这里有他们生活的点滴。白齐吹着口哨,蜷缩着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双面生活中,他打着一首好牌,一手平凡,一手刺激。

但她并不伤心,她很疲惫,不愿意再过多纠缠。人世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何必伤心。

白齐猝然看到玫瑰回来了,手足无措。他并不知道他们刚刚的那一幕是否被看见。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白齐紧张地问,声音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们分手吧。她冷静而直接干脆地说,犹如这段一根树枝。

你知道了。!!!

她对他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如果她能够给你带来快乐,她比我更有与你相配。

白齐一下子眼泪哭了出来,他扑倒在她的身上,我错了。……原谅我。鼻涕都低落在地板上。

玫瑰不动声色。这只不过是他的游戏。这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曾经她看到他拉着另外一个女生走进一家酒店的事她也已经不说了,她没有扯断那根线。

没想到这次还带到家里来了,欺人太甚,得寸进尺了。她不愿意再纠缠不清。

白齐还在哭着,你不爱我了?但以前我们如此相爱。我们所有的过往难道你全部忘记了吗?

爱你如何,不爱你又如何。白齐,即便我再爱你,我也不会过度依赖于你。否则到头来,受伤的,只会是我自己。对于感情,我始终谨慎,微言微行。我会控制我的情感,为的是给予双方一定的自由度。爱情对于个人的一生很重要;但独立,对于我们的灵魂同样重要。

她从他们原来租住的房子搬出来。她的东西不多。几件常穿的衣服。几双鞋子。剩下的东西也不要了。

恢复一个人的生活。

……

5

她始终觉得这个世界,还有这个世界的人,跟她没有太多的关系。不管是在人多的地方还是人少的地方;不管是在声色犬马的城市还是荒无人烟的山区。这是世界并不多一个她。因此,没有她,也不会影响世界的转动。她也就此可以毫无知觉地死去。

不,世界与我毫无关系。

她有时坐在书店里的咖啡敞开室咖啡厅,书店里的灯光发黄敞亮。很多人拿着一本书在认真地阅读。

此刻,她就在这里。

但她可以在任何地方。

咖啡店与书店里的人与她毫无关系,即便有关系,又如何。

人生来的孤独,无人可以分享。

玫瑰偶尔会搭电梯到办公楼的楼顶,这是玫瑰喜欢的一件事情。站在高耸商业写字楼的顶端,夜间的风无比妖艳,玫瑰从黄昏便开始站在这里,已有几个时辰,遗憾的是没有见到落日,尽管白日天气甚好,也是有阳光的,小区内部的花朵争香斗艳,发出扑鼻的香。

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城市是没有日出和日落的。

她记得幼年时在老家村庄,夏天的白色云朵和金色落日。在运转了一整天后的太阳如同劳作了一整天的村民,显得有些疲惫倦态,慢慢地隐藏在云朵后方,那些云朵显现出琉璃般的光芒。

玫瑰忧伤地俯瞰楼下,直至华灯初上,写字楼商铺和繁荣街道的路灯慢慢发出刺眼的光芒,厮杀着的车辆和人群。即便站得如此高远,汽车喇叭鸣笛的声音依然如此锐利刺耳,如尖刀震痛她的耳膜。

她感受到一种巨大的荒谬和可笑。这个世界建造了一个结构庞大且精细的游戏,所有人在里面兴奋地玩着,玩得筋疲力尽,玩得大汗淋漓,貌似世界都在自己的的掌控之中。但所有人必须按照所谓的程序学习,工作,结婚,生子,然后等待老死……

究竟是谁设定的这个游戏?如此的无聊至极的游戏,玫瑰想着。

她来到这个城市工作,从一个在生意场上的新手,几年时间把自己打磨成一把锐利地刀,可以保护自己,如若受到伤害,必还击。

但她觉得自己没有了记忆,没有感情,没有了过往,没有生命,终日只是为了生存,在麻木地工作,开会,出差,聚会和参加培训……我们一生都在为了生,最终只是为了死,这就是生命吗?

如果这就是人的一生,该有多荒芜。

我应该离开这里。是的。

她站在阳台,从楼上望向楼下,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突然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

我要逃离。逃离这拥趸的生活。逃离着虚假的富裕与奢华。逃离所谓的权利与金钱游戏。逃离活色生香的表面,去往一个陌生的一无所知的城市。……

6

下午五点,她即将登上去香港的航班。从香港转机去尼泊尔。

停机坪很多大飞机。它们飞向全国甚至是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飞过黎明,飞过黑夜。飞过云层。一架飞机而已。可以帮你飞过千山万水。

这些年她的心里已没有故乡这个概念,不再常回去,它恰如曾经那些要好的却不再有任何联系的朋友,留下簇簇盛开花朵般的美丽后,决绝凋零逝去,成了一幕在梦中虚幻的场景。爱慕并时常怀念这个梦境,却不再希望去看到这个梦境成为现实,它势必不会如梦境当中的绚烂美丽。

她大概是注定要背弃自己的故乡,并走在路上的那种人。只有在路上,心、脑里面的思绪才能留有空白想想其他事情。

这几年来,她平时与亲戚朋友联系也都不多,甚至与在另一座城市的母亲都不曾有过太多的交流遇到的困难,经历的苦难,从来都是一个人去承受似乎也习惯了,习惯了在热闹的城市里一个人孤独地行走仿佛是一株蒲公英,在时机到了的时候,要借着风高高地飞起,要孤独地去寻找自己落土生根的地方最终或许是属于土地的,但要先经历流浪。

爱一个人需要气力,需要花费时间,需要陪伴,需要付出,费尽心思,融入另一个人的世界,包括所有的习性,全都要开始改变他的性格中有一种野性,不愿受到哪怕一丝的束缚势必要斩断所有的丝连,这得付出惨痛的代价,她甘愿承受。

7

从香港转机,旅程漫长,不过对玫瑰来说旅行从不乏味,听音乐,休息打盹,读书,时间过得迅疾。不过飞机引起耳鸣,疼痛感直至脑部,耳根犹如堵塞一般。

飞机飞往香港过程中,玫瑰透过舷窗看到了飞机下方香港的大海,宽阔平静,只有小轮船泛起的白色水花。晚上香港启程,飞机飞在香港上空,灯火如同钻石般璀璨艳丽。

长久的只有飞机轰隆声响陪伴,窗外一片荒芜黑暗。大部分旅客困顿睡眠,玫瑰却无心。 在漫长的路途,玫瑰把带的尼泊尔的自助游的书籍细细阅读。循环往复地听着一首《Roter Mond》。尼泊尔很小,这么一本书薄薄的书籍足够让玫瑰对这个国家有一定的了解。

接近十个小时的困顿航程后终于抵达加德满都,下了飞机,出海关,用了一个小时才取到行李、玫瑰兑换了一些零用纸币,出了机场。加德满都的机场微小,用红砖水泥砌成。

出站口一些中年妇女带小孩子在嘻戏。玫瑰看到小孩子们纯净透彻的发着亮如同谎言般美丽的瞳仁,孩子们灿若星河的笑容连太阳见了都黯然失色。玫瑰知道,她来对了地方。忽然回忆起二十几年出现在玫瑰生命里的人物角色,离她很远很远貌似不存在,恍若隔世一般。此刻,她在这里,只属于这里。

她拖着厚重的行李箱站在出口,在深浓的夜色中,瞬间响起一声巨雷,下起瓢泼大雨,玫瑰淋着雨在脏乱狭窄的街道拦到一辆车去往加德满都市中心的酒店。

带着一身的疲惫,她把自己的身躯血肉置身于与这个没有任何关系的没有朋友的陌生领域,觉得世界如此安宁静谧,全世界的人与物都与她无关。

起床后已是下午,玫瑰拉开窗帘,冬天尼泊尔的阳光依旧明媚灿烂。

8

第二天玫瑰去往博卡拉,她计划在那里待一个月。

清晨起床后酒店帮忙定了车票。去博卡拉的路途山路曲折蜿蜒,且起伏摇晃,早上下起了细雨,有点清冷。邻座的来自印度的中年男子与她寒暄一段时间后彼此不再交流,氤氲云雾弥漫山间,到正午时阳光出现,气温回暖。零落破旧的屋宇搭建在路旁和山间,房前一些被洗完湿漉漉的衣服直接搭在细绳上晾晒。

她提前在网上搜到到一些酒店的信息,Hotel Lake Star的评价很好,价格不高,且环境优美。她下了大巴直接打的去到酒店,出租车开进小巷陌辗转了好几个弯道,路面不太宽阔和整洁,但酒店比她想要当中的要满意。Lake Star附近人群车子不多,酒店前面有一个小院子,摆满木质桌子椅子,桌子上放着一盆小花,还有一株浓密叶子的梨树开满了细小的素雅白色花朵。酒店房东笑容怡人且礼貌接待。酒店里供香浓现磨咖啡和多种茶类免费饮用。

预定的房子是在三楼,房子干净整洁,木质床,窗口对岸有连绵起伏的山峦,有一棵掉完叶子的干枯树枝繁多分叉的树木停满了小鸟,也许是燕子,鸟巢赫然筑在上面。芭蕉树叶长得繁密阔大,下方是一眭眭农田。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听到有小孩子嘻戏打闹的声响和燕子叽叽喳喳的声音,间或一辆车辆驶过的引擎声。

玫瑰把自己带来的被套床单换上,嘱咐酒店服务员无须整理床铺,只需打扫房间即刻。她不习惯使用酒店旅馆的床单被套,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总感觉这些床单被套被无数的各色各样鱼龙混杂的人睡过,不属于她的气息,觉得与房间太过于陌生,只有换上自己准备的床单和被套才感觉像自己的家,拉近了距离。

客栈附近的主道路边有一条蜿蜒河流,她经常去那里随机找一块凹凸硬石头静坐,感受湖水给自己带来的静谧,看着缓缓轻波,点燃一根烟吐着烟雾。她一直抽的是美国的一款红色硬壳包装的Marlboro,喜欢这种烟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名字有一个含义,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ce Only。等烟吸完后旋即掐灭烟头转身离开,神情漠然。

此地跟中国乡下村庄无异,却毗邻喜马拉雅山脉,于是有了众多游客来往于此,旅舍生意兴起,这是她所中意的一个地方。

她把手机里面的内容全部清除,只保留自己提前下载好的几百首音乐,她想停留在一个地方,不认识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认识,开始另一段新的生活。势必要彻底的与旧日的爱过的人、朋友、同学、亲人隔绝不联系、不想念,让自己保持一个独立的存在,不依赖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依赖。

她的内心有困惑,一直在寻求不同的方式来找到答案,这样很好,玫瑰在这里生活,工作。

9

尼泊尔的英语有强烈的口音,刚开始努力靠着只言片语来辨认他们的语句,玫瑰直到一个星期后才习惯他们的口音。不过这块区域有不少华人居住在此,包括开有一些餐厅。普遍的中国菜肴。看来中国人已经入住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了。

来到博卡拉的第五日,玫瑰遇见了David。那天上午当David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来到Lake Star时,她在庭院读书,阳光洒脱,有微风吹起藤蔓白色花朵散发出的清香。我从国内带过来的东西不多,换洗衣服,和一大箱子书。都是我喜欢的书籍。她在读一本《西藏生死书》读得专注有神,并没有理会周遭的人群和发生的事情。

David主动走过来跟我打了声招呼,你在读什么书?说的是英文。

一本关于“生死轮回”书籍,她轻轻扬起头。看到他那双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睛,白皙俊逸的皮肤,一条宽松的淡蓝色牛仔裤,上身着一件蓝色衬衫。

你叫什么名字?

玫瑰。

玫瑰?

对,玫瑰,我用笔在纸上写下了这个笔画多样的字。

中国字好复杂啊。

是的,幸亏你不用学中文。

David是一个来自法国巴黎的人士,四十岁的男子。此次来尼泊尔也是因为贸易工作,他有自己的公司,绅士有礼貌,且温和谦虚。

来到博卡拉后一直在居住的区域内兜兜转转,读书写字,还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不过这几天我打算陪着David。她内心有些对这个外籍男子的喜爱。

他们计划一起去滑翔。

在酒店订票。服务员询问是否需要摄影服务,玫瑰拒绝。对于她而言,大多数人拍一张照片或一段视频,是为了炫耀或者因为怕失去用来纪念。而她没有值得我用来炫耀的人,她也不喜于炫耀来过得别人的称赞,太虚伪的东西,觉得没有意义。而她不太时常回忆过往的发生的事,存在过的人,旅行过的风景地,栖息过的酒店,过去的就让我过去,值得纪念的自然会留于心间。

第二天天气很好,早餐是双煎鸡蛋、一片土司、水果、咖喱土豆。吃完早餐后坐在一辆灰色的面包车,面包车拐进山上,在乱石细沙铺就的窄道上行驶,直至山顶,一不小心就可能坠入万丈山崖。她惊讶于这里开车者的驾驶技术。

坐在面包车上,David问她,你害怕吗?

不,我不害怕。以前对于危险性的游玩项目我都怕得要命,总觉得是在用各种感官刺激的项目拿自己的身体在开玩笑,但滑翔,是在飞翔。

滑翔教练是来自美国的一位青年男子,满脸的金色络腮呼吸。给她穿上滑翔装备。Wait wind, Walk and Run。教练这样指导操作滑翔。随后她如鸟般飞起来了,伸直手臂瞪直腿部,如老鹰般展翅翱翔感受清风的触摸、自由飞翔的美妙。云雾缭绕在层层叠叠的青色山脉好似仙境,一泊碧绿安静的湖水,远处可见喜马拉雅雪山顶部。她听见风的呼声和乌鸦的惨叫。

David高兴得欢呼雀跃,尖叫着,哦,太爽啦……他开心得不能自制。

我希望你能像鸟一样,活出自由的人生。

什么……?

我希望你自由,就像鸟一样!!!

绵延不绝的山脉,一重接一重。云雾弥漫在山间。这一种朦朦胧胧的意境,如同戴上纱巾的少女充满了神秘与诱惑感。

远处是喜马拉雅雪山的山顶。白得耀眼。脚下是碧绿的湖水。

她的眼里有泪,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喜悦。

10

晚上约在酒店她的房间。

几声敲门声音,她去开门。

他穿着一件JEEP-POLO衫,一条宽松的卡其色休闲西裤,深蓝色围巾披在脖子上,戴着一副茶色的墨镜。

她回到床上,倚靠着。眼神充满诱惑,嘴角淡定地微笑。我可以看一看你的眼睛吗?

哦,对不起,这是我的不礼貌。这是近视墨镜。他拿开了眼镜,她看到他的眼睛深邃而稳重。脸部圆实。

他慢慢地解开他的衣服纽扣,褪去裤子,只剩下一条白色的紧身内裤。

然后他走到床边,坐在床沿,慢慢地,把他的嘴唇凑过来,吻她的嘴唇。

他是一个熟练的高手,吻得温柔,专注。

随后,他不急不慢地用手从背后解开她的胸罩。

……

11

第二天,他们西餐馆吃饭。

他深情地凝望着她,说,玫瑰,你跟我一起去巴黎吧。

不。

我们在一起生很多小孩,一起相拥每个夜晚入眠,一起去看阿尔卑斯山脉,一起牵手度过每一个黄昏。

不可能的。

他说,但你从来没有尝试过,你又怎么知道。

她说,许多事情是不用尝试就知道结果的,又何必勉强浪费时日呢。

那我们这几天在一起又算什么?

我们爱过,就是最大的意义。几天时间的相爱,与几十年的相爱,对我来说,意义都是一样的巨大。

我有自己无法哭诉的悲伤,我不是想没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我也渴望一个深邃如井的拥抱,只是心性和性格对生命的某一部分拒斥,如果要获得某些东西,必定得以血淋淋的经历失去掉某些东西。

我知道这几天相处的时日让你对我有好感,但也许你不一定会喜欢真正的我。我不想让你误会,拖累你。你有你的工作,你要去社交、结交人脉、到处参加会议,但我不需要这些,我讨厌那样世俗的生活。

他对她说,但我会给你稳定的生活。

你不知道其实我所讨厌的正是稳定吗。

我爱你,但我不能因为爱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全部和自己想要的生活。说实话,我连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这个答案。但我至少现在非常确定,我不会想要一个世俗的婚姻,生儿育女会花掉我生命中大部分时间。对不起,我去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只够活七十岁,我也许能够活八十岁,但不管他说的是对还是错,我不希望我生命的日子被琐事占据生命的全部。生命不应该这样庸常碌碌。事实上,我可能不爱任何人。我需要爱,需要伴侣,但我不会对它形成依赖。它是我的调剂品,不是必须品。你可知道。

你不喜欢法国吗?

是的,法国是我喜欢的国家。但我并不需要去那里定居。我可以去那里旅行待个一段时间,但不希望在那里长久定居。我不会在自己不喜欢的一个地方居住下来。长久定居会让人习惯让人麻木,思想停滞,身体会禁锢不流动,不再尝试。我身体里面的血液需要流动,不断思考,思考不着边际,没有边界。我不要像死掉一般。在尼泊尔会待一段时间,随后会离开尼泊尔去下一个喜欢国家、城市。可能是老挝,或者是越南、不丹、印度、布宜诺斯爱利斯……。

你知道,在城市里的消费和在这里的消费是不一样的。在大城市,房租昂贵,衣服需要穿得精致,要买好车才能显得有面子,喝上好的酒,去一次夜场消费上千元,与朋友吃一顿饭花费几百元,搭一趟飞机上千元。我在这里骑自行车,偶尔去其他地方需要搭的士或者大巴车。房租一个月才几百元,一双草鞋可以伴我度过整个季节,吃饭十块钱一顿,或者自己随意炒点。需要的很少。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比拼,来到这里才知道每个地方的价值观或者所遵循的是不一样的。

我需要感受人味,而不仅仅只是找一个空气干净,气候温和的城市独居。那里没有一张张备受摧残的容颜和一些生存于社会底层绝望的人群。我要去感受在贫穷国度下艰难生存而却有纯净笑容人群的地方,感受他们内在的精神世界。

12

David离开后,她去往加德满都,暮色中的大巴车,开往去加德满都。车子起伏不定摇晃不断,一路颠簸。在脏乱的车里,一群陌生人彼此没有交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闭目休息,他们个个都疲惫不堪脸部憔悴神情漠然,车子在平原、山谷、村庄、小镇之间来回穿梭。

她想起曾经的一次旅行,她听到风吹过田野的声音。刷,刷,过后,留下一片空阔清朗的天地。大片阳光下金黄色的麦田,风一起,形成麦浪,亮晃晃的。

住在加德满都泰米社区附近的一个大酒店里,要了一间不带单独卫生间的房间。房间的环境比想象当中差很多。被搁置在角落里造起的房子,房里带着水筒,墙纸脱落呈暗黄色, 墙壁斑驳,摇晃的木床,窄小的床位,粗糙不整洁的被子。

打开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是几件短袖,一件白色和一件黑色的亚麻布衬衫,一条牛仔裤,一双灰尘漫布的帆布鞋。

酒店中央的小花园。花园里有男子在安静地阅读小说,有女子在落寞地把玩着手机。

几天后,她在泰米尔社区附近找到一家咖啡馆当服务员,拿着低廉的工资。之前她努力工作过一段时日,给自己积蓄了些钱,省着点用足够几年的开销,不至于生活艰难。但她还是决定在这里普通的工作。

又去找房子租住,加德满都的房子大多破败断垣,墙壁内部多劣迹斑斑,她也忍受不说一句苦言。

泰米尔社区离杜巴广场不远,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会经常去那里感受汹涌的人潮。有大量的灰色鸽子不怕人群停在广场啄食,晚霞打在房角。最开始看到杜巴广场上的庙宇,并不为之所动,好像蒙上了一层灰般,随着我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感受到这些古老建筑物经历的风霜雨雪依然魁拔屹立在这里,淡然地看待一波又一波汹涌的人群来看它,不同国家不同肤色,几百年的历史,一瞬间的事情。

加德满都的灰尘多,她被呛得咳嗽。服务员的工作简单,工作时日漫长,但她已习惯。收拾桌面用抹布抹干净,洗杯子、早起拖干露天玻璃,清洗洗手间,并开始学着制作咖啡。

辛勤劳动,挣得报酬,维系生活。渐渐融入这里的生活。跟幼年农村的生活无异。可能是这里人们的生活状况跟她幼年时差不多,来到这里后我尝尝想起幼年时的光景。

每天清晨,虔诚的尼泊尔人都会去祈福,一些人会去附近的庙宇祈祷,一些人会在家里祈福。家里住的女主人每天清晨会采集家门前的两种鲜花来祈福,简单的仪式之后,女主人会在她们的眉心点上红色的Tika,寓意神佑。

13

哎,你今天没有去玩啊?一个帅气阳光的青年凑过头来。

玫瑰摇摇头。我对玩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马洛说,你真是奇怪,你既然花钱出来了不玩,钱不是浪费了吗。

她苦笑着摇摇头,我时间充裕不急着玩,她没有过多的解释。

马洛问,你是中国哪里的啊?

玫瑰微笑着,我?湖南的。

呦,湖南湘妹子的啊。我还没有去过那里。不过那里的辣椒是辣出名了。

对,因为那里盛产辣椒。

你好,我叫马洛,在这里当义工。

哦,你来这里多久了?

来这里快一个月了。再过一个星期左右准备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

你一直都像这样?玫瑰问。

对呀,我已经在外面游荡大半年了。反正当今社会又饿不死人,随便做一点事情都能养活自己。走到哪里算拿来喽。你呢,你为什么要出来啊!

被工作和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觉得旅行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喜欢把每一件事都要定一个意义。很多事情,我认为没有那么大的意义。比如,你问一个种田的农民,劳作的意义是什么,他一定会回答,为了生存,为了养家糊口。一个喜欢唱歌的人,你问他,唱歌的意义是什么。他一定会回答,我就是喜欢。这些都不应该算作明确的意义。我一直担心,工作会让人麻痹思想,不去思考,忘却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

虽然有的时候,人并不能完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但我觉得当下的年轻一代,应该竭力靠近自己的内心。

他说,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我不出来走走,不出来看看这个世界,不了解当今社会的人,他们的职业,以及他们过往的经历,我又怎么知道自己最喜欢做什么事情呢。我的父母在我大学毕业后安排了很好的国企工作,但那种一望无际地让人看到头的生活令我担心。

我会担心自己的思想僵化,想出来就是想看看,我自己究竟能不能吃苦,不依靠父母能不能成事。我希望自己的人生更多的可能。

……

她问,你下一站打算去哪里?

还不知道。虽然来尼泊尔一个月了,但尼泊尔其他城市我都还没有去过。去加德满都待几天吧,然后从尼泊尔转印度。我是比较随遇而安的哪种。

她说,好,祝你一路顺风。

14

跟David偶尔通过电邮保持联系。闲话家常,不过是琐碎的事情。David回国后工作顺利,业务发展不错。

David说,他很想念她。希望他能够来巴黎。

她没有回复。

在加德满都待了一个多月后她的胃部开始不适,不知是加德满都的中国饭菜太辣还是其他可能水土不服的原因。起初她没在意,后来痛得越来越厉害,晚上躺在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被折磨得哭出一腔的泪,又没有人认识的朋友。直到有一天在收拾桌子的时候突然一阵绞痛,摊呕吐不止,老板娘让一个员工带她一起去了医院。

检查完身体后,医生告诉她,恭喜你,你怀孕了。有两个月。

怀孕了。

她和david的孩子。

她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她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David。或者干脆打掉。

15

那段时间天天下很大的雨,顾客很少,生计不多。她便长久的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的倾盆大雨,直至夜色深浓黑暗笼罩。

春节,在异国他乡一个人。

除夕那天晚上,加德满都下起了大雨,加上刮风,天气湿冷。在杜巴广场的咖啡店喝完一杯咖啡后,回到家睡得很早,灯火昏暗,刺骨的寒意让我瘦弱的身躯全身发抖,她瑟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雨滴打在地面咋咋作响如同敲鼓。

内心凄凉而寂寥。

三月的加德满都,冬日的萧瑟早已逝去,灰黑色的秃树枝丫有新嫩的叶片抽出,破落的街道依旧灰尘弥漫,泰米尔社区的杂货店、书店、中式本地西式的餐厅、小超市、破旧咖啡店,混杂着猴子、乞丐和汽车的尾气。

她已忘记了自己为何会来这个贫穷的国度这座凋败的城市。

是为了逃避吗?还是为了了解什么是幸福?

她承认她一直软弱,害怕面对。数数她在尼泊尔待了已有半年光景,半年是很长的岁月吗?远到我可以淡忘前生所有的事迹?

住的寓所是一间房子很小很破,角落里沉积半年的灰尘。

平日繁忙重复的工作和荒芜的生活令她几近成了一个在贫穷摧残下的朴素的尼泊尔妇人,她们有着安静凛冽的眼神,穿了印度买来的手绣蓝色衣服,手上一只丁当银镯,幽暗的脸色布满了皱纹……

她没想到她竟然熬下来了!

16

那天她做完弥撒碰见一个西藏的喇嘛,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脸色肥胖与红润。

她问,你修行了这么久,你觉得你能成为佛吗?

不,你只能成为你自己。我也只能成为我自己。

她问,你觉得尼泊尔的人幸福吗?你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她不追求幸福,觉得幸福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虚妄。正如,她从不参加聚会,不喜欢生日,不喜欢春节,不过是不喜欢面对繁华过后的悲凉和孤独。

喇嘛说,幸福来源于自己对幸福的认知度。不管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还是家境贫寒的农民。放在几百年之前,只有少数人是有钱的。再说一千年前的人生活条件比现在差多了。

不。幸福是平等的,给予每个人拥有的权利。

她又问,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不知道人为什么存在于世,我的生命这么宝贵,我却浪费时间在这里工作挣钱。我在世界游荡,不知道自己跟社会、世界、宇宙的关系是什么,最后绝望地发现,好像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生活的意义,对世界看不到一丝希望,全然接近彻底奔溃的状态。

我问自己,你不是修心修了那么久吗?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把自己弄得不开心,为什么对一些人我还是做不到喜爱?为什么还是无法放下对人世的眷恋?

每一个人的痛苦,不是谁安慰一句就行了,没有人能帮的上忙,它需要时间来消融……应该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极度痛苦。

生命本质上是痛苦的,承认痛苦是生命的本质。但我们应该接受它,而不是沉迷于它。过度的沉迷就是病态。

那我们又如何幸福?

不要刻意去改变。只要一个人心怀善念,其余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可以接受的。改变本身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心中拥有爱与慈悲,是人拥有幸福的唯一通道。

你害怕死亡吗?

尽管活在现世会觉得不那么如意,有时会看不到光,一片黑暗,彻头彻尾的绝望,那种广大无边的黑暗,像溺闭在大海海底,不过,但我现在我还想好好活。我想,人死是要死很长时间的活到五六十岁的时候,如果活腻了,就不活了。

她若有所悟。

17

她决定要去看一眼喜马拉雅山群和日出。连绵不绝的雪山包裹着山脉,能看到云海。晚上星星点点的橘黄色和白色灯光微弱的与黑暗对抗最终被黑夜吞没。

晚餐去山腰小集市去吃饭,路上遇到一个小男孩在兜售书签,拿出1000RS,买了一包。

傍晚躺在酒店的床上,山间荒凉,听见远处尼泊尔的音乐响起在山脚。伴着节奏的鼓声,中年男子欢悦的嗓音,年轻男女此起彼伏附和的尖叫声。单薄的凄厉狗吠声在山间回荡。

第二早上被窸窸碎碎的步伐和碎语声吵醒。洗漱完毕穿上衣服,到了酒店的顶峰。看天际云层由青蓝到绯红到橘红,直到太阳如蛋黄被打碎般破云而出。边上的游客兴奋不已……。

她突然又想起David说过的话,说他们要一起看日出日落之类的。

她想着应该他和她一起看日出。没想到有这么想念他。好像马上见到她。

决定要去法国见他。

她给David打电话,告诉他,她已经怀孕了。他们的孩子。

David在电话的那一头惊呼不已,像一只小鸟般的欢呼雀跃。

他问,你决定来巴黎了吗?

她嗯嗯了几声,眼里已热泪盈眶。

好,我马上帮你买机票。你马上过来。我太爱你了。我好想你。

我也是。

我太开心了。我一个人住着现在的大房子太孤单了。以后有你来陪伴我。你一定会喜欢我住的房子。……

玫瑰旋即转身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打理完自己的东西。

很长时间,她一直以为,她跟这个世界没有关系。那不过是她心中没有爱的结果。当心中有爱,就会觉得,我此生的意义,就是付出爱。

18

玫瑰高兴地回加德满都的。心中充满了喜悦。一路掩饰不住的兴奋,连尼泊尔的灰尘滚滚都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好像黑暗中出现了光明,好像全世界都为她让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她想要马不停蹄的赶到巴黎。

她与她在加德满都的同事和朋友一一告别后回到自己的寓所收拾东西。

正在折叠衣服。

突然一声巨响,世界撼天动地。房里的桌子摇晃,桌子上的杯子摔落在地。碎成一片。她管不了这么多了,急忙从房里奔跑出来,手足无措地往楼梯跑,楼梯在五楼,她几乎是连滚带跳地飞下去的。

待跑到二楼,楼房坍塌,她从二楼掉下去,被巨石压垮,身子已经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她还有意识。脑海里浮现David的面容,以及对她说的话,我希望你幸福,自由。

她并不害怕,也不难过,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安宁过。

她已满足。

知道生命的另一端,也充满了幸福与安宁。

生命在这一刻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