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偷走舌头

她每天回家第一件事是把舌头放进冰箱里。 放之前,她会双手合十,进行虔诚的祷告,舌头的一天太不容易了,为了让她如履平地,舌头每天都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

她每天回家第一件事是把舌头放进冰箱里。

放之前,她会双手合十,进行虔诚的祷告,舌头的一天太不容易了,为了让她如履平地,舌头每天都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一旦说了假话,舌头就会感到浑身烧得火热。

用塑料保鲜膜将舌头封好,放进冷冻冰室之中,第二天取出来的时候,舌头会渐渐融化,并再次变得鲜活,这是一种冷冻休眠法,睡饱了觉的舌头通常会忘记自己前一天受过的侮辱。

耳朵住在水缸里,它喜欢和小鱼玩捉迷藏,且有轻微的自虐倾向,喜欢被人咬的感觉,要是有人整天朝它身上吹气就更棒了,它会害羞的跳起来,可事实上,耳朵的一天都在疲于奔命,它站在音墙之下,歪着头脑默默记录下一天听到的废话,疲倦至极,只有在水里嬉戏时,他才能忘掉一切的烦恼。

把鼻子从脸颊上摘下来时,要注意里头掉出来的不明物体,有时是女人的丝巾,有时是男人的臭袜子,气味变成一件又一件实物堵塞了鼻子的家,为此,鼻子会希望自己能待在衣柜里,那里让它更有安全感。

为了让眼睛过得更舒服一些,她耗费了大半个月制作一个万花筒的小盒子,只要摘下眼球,然后顺着那个七色的滑道将眼球送进去,眼睛就会发出愉悦的感叹,它们可以在里头玩一整夜,不知疲倦,不觉孤独。

睡觉时,她不脱鞋子,她总是幻想自己在深夜出走,有了鞋子她可以去远方,离开这个既定的地点,离开这份工作,这个爱人,这个屋子,这一切。

而这些对她来说只是幻想,她是奴仆,白天伺候公司里琐碎的事情,与复印机纠结在一起,像绑定的机器,回到家,它开始擦拭感官,早晨起来后,她马不停蹄地收拾一切,一边为舌头化冻,一边把耳朵从水缸里捞出来,用吹风机吹干,鼻子总是躲在衣柜角落里,她时常要摸十几分钟,才能把鼻子揪出来,而这一切,都要在没有眼睛的情况下运作,因为,眼睛醒来得最晚。

如此,像一个环状的死结,她总试图在深夜中出走,甚至希望,这些小东西们也能在月光的照拂下,悄悄结盟,然后打开房门,一起溜出去,可是这些东西偏偏不走,第二天起来时,他们总是待在原来的地方。

为了打破这个死循环,她雇佣了一个小偷,付重金请小偷盗走她的五官,当然,在此之前,他没有告诉小偷究竟是偷什么,“不用知道偷了什么,偷了之后直接丢进江里就行了,千万记住,要在没人的时候去。”

那天深夜,她照例做完一切,平静地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因为听不见,看不见,她并不能确定小偷到底做了什么,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砰砰的心跳,看不到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了一缕灰在地板上。

她终于如释重负的睡了个好觉,过去的每一天,她都睡得不安神,一想起第二天还会看到头一天见过的那些器官,她就难受,她的心脏在午夜缩成一团嘤嘤低泣。

她已经习惯了在同一时间醒来,不需要闹铃,不需要耳朵,醒来后,她会径直走向冰箱去寻找舌头,而今天,她把手伸出冰箱里一阵乱晃,寒气从指间直扑心尖,她觉得有什么被冻住了,但不清楚是什么,那些失去的部分仿佛永远的失去了。

而就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在那条每天有无数人经过的河边,小偷捧着活蹦乱跳的舌头、尚在昏睡的鼻子以及湿漉漉的耳朵,第一次不知所措,他抬起手伸向了自己的舌头,想试一试是否能将那玩意拽下来,就像他的雇主每天做的那样。


兔草,前4A文案,独立书评人。码点小字,混口饭吃。新浪微博:@兔草啊吐槽